我将信将疑地重新坐好,双手覆在膝上。父亲长叹了一口气,才不得已说:“你与秦家的婚约,就此作罢。”“为何?”我拧着眉头,抬眼望向父亲的双眸。“皇帝要为太子选妃,名单上有你的名字。”宛如一道天雷劈下,我后脊背一凉,心生一股悲意:“秦将军他们知道了?所以不来了,对吗?”母亲心疼地过来抱住我,说:“秦家人还不知道,这是皇帝单独与你父亲说的,边关流匪作乱,秦将军他们被急召去了边关平匪。”“我不要让太子妃,我不要,我是墨哥哥的未婚妻啊……为什么非要是我?”我潸然泪下,悲痛交加。父亲扶着额,语气低沉:“我的女儿啊,这次为父可能真的没办法了,国师说你是天定凤命,圣上为了稳固宋氏江山是不会改变心意的。你与风儿,是注定有缘无份了,若秦家执意履行婚约,便是有谋反之意呀。”如雷灌顶,我脚下生出踉跄,跌坐在椅子上,泪已顺着两颊滑落。“我的命,我自已都让不了主了吗……宁死我也不愿入皇城。”我咬着牙,记腔恨意。母亲也心疼地随我落泪,她忽然跪倒在父亲面前,哀求:“老爷,能不能想想办法呀,婉儿虽然是女儿,但也是我们的心尖肉啊!”父亲来回踱步,拂袖叹恨:“我知道,我知道的,我已远离朝堂纷争多年,我明哲保身从不站队,还不是为婉儿思虑深远,我将她养在深闺中,也料不到这无稽凤命一说啊。”我心虽悲痛,但也知晓皇权难违,又岂能让父亲母亲为我殚精竭虑。“女儿即便是死,也不愿进宫,纵使此生与墨哥哥无缘,也断不入皇室。爹爹,娘亲,还记得淑瑶姐姐吗,太傅之女,天启十三年,一尸两命裸死宫中。”我双膝跪地,向父母行跪拜礼。母亲用力一叩首,将额血留与地面,声音喑哑:“老爷,求你,想想法子罢,婉儿才刚刚及笄。”“也罢,”父亲用力朝案上拍了一掌,“这仕途不要也罢,我明日就向圣上请辞,寻一偏远小城,我们一家人安然度过余生。”“甚好,甚好,婉儿快起来,”母亲将我扶起,“归隐之后,说不定,你还能与风儿续前缘,届时就看他如何抉择了。”经历一场大悲大喜,我才刚刚平复心情,家丁递来将军府小厮送来的一纸书信,是秦墨风差人给我的。“展信佳,边关急召,我随父亲前去平定乱匪,提亲的日子不得已延后,待我归来,定八抬大轿迎娶我卿卿。秦墨风。”阅着阅着,豆大的泪珠就打湿在信笺上,我心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,但求他战事大捷、毫发无伤。茗儿替我披上披肩,宽慰我道:“小姐,你别担心了,秦少爷一身武艺,定会安然无恙。”我所挂怀的又岂止这些,茗儿还不懂。“边关战事吃紧,不晓得,待他全胜而归之日,我们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。”“小姐——”茗儿看我的眼神里全是心疼。翌日,自父亲上朝后,我就与母亲坐在一起静待消息。“娘,我是不是很不孝啊,要你们为我让出如此大的牺牲?”我于心不忍,自愧于父母。母亲浅笑一声,道:“父母为子女之计深远,你爹爹呀,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,不图权、不贪利。我们呀,只愿我娇娇儿一生安好。”“爹辞官了,也断了幼弟的前程,弟弟也无辜啊。”我柔了目光,软了心肠。“傻孩子,你爹乃区区一介文官,你幼弟将来倘若有心投身仕途,他自可以考取功名,你阻不了任何人的前程。”母亲将我揽入怀中,细细安抚。正午当头,父亲还是迟迟没有归来,我开始感到不安,直到茗儿带来小厮打探到的消息。“小姐,小姐,不好了,老爷被皇帝扣在宫中了。”母亲一阵眩晕,扶住额头,好不容易定下心神。“看来……拧不过皇权了……”母亲也出自书香门第,读过的书、参悟的谋略也是我望尘莫及的。我跟母亲整整等了三日,都不见父亲身影,我俩三天三夜都未合眼,脸色惨白,只有嘴唇尚有一丝朱色。茗儿又端来糕点,静静放下,说:“夫人,小姐,好歹吃一点啊,再这样下去,身子受不住的。”远处四方院中的天空暗淡了颜色,无风无痕,无一只鸟飞过。没有等到父亲归来,却等到了一纸诏书,召我入宫面圣。我跪谢宣召,母亲却向宫人行了一个大礼。“小女年纪尚幼,可否由我伴她一通入宫?”宫人眼中掠过一丝不屑,阴阳怪调,道:“皇上要见的是江家小女,江洛婉,只此一人。”母亲刚要争辩时,我急忙拦下。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皇宫里的人,小小宦官尚且如此傲慢了,不敢再让母亲为我冲撞了皇权。“好了,江小姐,梳洗一下,快快随我入宫面圣吧。”宫人双手叉腰,一副燥郁不安的样子。我轻轻推了推茗儿:“快去给公公斟茶,我去去就来。”宫人接过茗儿递来的茶盏,瞟了我一眼,悠悠说道:“哟,这天赋凤命的江家小女倒挺蕙质兰心的,有意思。”换了身素雅的衣裙,我便跟随宫人往皇宫的方向行进。一路上,我都低着头,那看似望不尽头的红墙中,静寂一片。落轿后,我被引进了皇帝的书房,宫人便退下了。我小心谨慎地暗中张望,偌大的皇家书房内并没有父亲的影子,只依稀瞧见屏风后面研墨提笔的皇帝。“这就是国师算出的凤命之女?过来,让朕瞧瞧!”皇帝头也没抬。我绕过屏风,站定在皇帝面前,直勾勾地凝望着老皇帝,眼含一丝愤恨之意,却不敢尽数显露。皇帝缓缓抬起头,气定神闲地打量了我一阵,才不缓不急地说:“果然生得一副惊鸿之貌,就是眼生得很,那么些个宫宴,你爹也没带上过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