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氏退了一步,从休妻变为和离,裴晏却不愿给沈若欢这样的体面,只是对上母亲告诫的眼神,只得隐忍住心下的不满。
和离听上去似比被休弃要好听一些,但事实并非如此,大景民风不比前朝,被夫家赶出门的女子深受人诟病,想要独支门户万分艰难,常有无赖痞徒滋扰下堂妇的门庭,若无娘家撑腰,多半苦不堪言被逼无奈去做那半掩门。
若欢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,她不能被赶出国公府。何况她父亲身上的案子尚未得以沉冤昭雪,离开国公府,她再难寻到助力。
“若欢虽出身不过小门小户,不抵谢家姑娘门楣高大,但断断不愿受此折辱,相公若非要赶若欢下堂,迎谢家姑娘进门,那若欢便只能以死为贺!”
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剪刀,抵在了细嫩的脖颈上,动作决绝。
她并非是不爱惜自己,只是身后并无得力的娘家,无人能够依仗,才只能使出这等下下之策的手段。
众人不曾想会有此变故,何况这位三少夫人自打进门后,便性情贞静柔顺,脾性软和,任人揉搓,眼下竟如此烈性决绝,可见已是穷途末路,忍无可忍。
“住手!”老夫人出声制止,不赞同地看向季氏:“我国公府向来是守规矩的人家,晏儿这几年任性妄为在外头闹得风言风语,而今若真休妻另娶谢氏女,岂非叫人齿寒?御史台少不得也要弹劾国公府行事不端,为攀附权戚,不惜逼死发妻。”
季氏为难道:“母亲,非是晏儿任性妄为,这其中另有缘由……”她含糊道,“清晚已经怀了身孕……”
老夫人神情一变,蹙眉问道:“当真?”
季氏忙点头,“晏儿请大夫号过脉了。”
沈若欢跪在堂下,一颗心直直向下坠去。
只听老夫人道:“如此倒是难办了。”
季氏瞥了一眼仍攥着剪刀一脸决然的沈若欢,往日当真是她看走了眼,以为是个柔顺懦弱好拿捏的,随意就能打发出府,这才没费别的心思,若知她如此烈性,便该用些神不知鬼不晓的手段让人消失。
季氏:“若欢,晏儿心意已决,必是要娶谢家姑娘入府的,谢太师的孙女如何肯屈居人下?你既不愿和离,那便只得委屈你做妾室了,如此你可甘愿?”
若欢闭了闭眼,隐忍下满腹的屈辱,终是点了点头。
谢清晚虽是庶女,但她怀了裴晏的孩子,谢家那边若是知晓了,顾忌名声势必会威逼裴晏尽快娶了谢清晚过门,她若一直从中作梗,待谢家出手,恐怕有的是法子能叫她这个阻碍彻底消失。
裴晏迎谢清晚过门已成定局,若非是在乎国公府的名声,她自戕的招数其实根本吓不到国公府的任何人,没有成为下堂妇,已是今日她所能争取的极限了。
花厅中众人散去,裴晏临走前恶狠狠对她道:“来日清晚过门,你最好夹着尾巴做人,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!”
若欢麻木站起身,将剪刀拢在袖中,她并非是恬不知耻,只是身似浮萍,没有任何后路。
她也不是未曾没给自己找一条退路。
只是……那人的话如何能当真呢?
他那样光风霁月,贵不可攀的人中骐骥,真的能践行诺言娶她吗?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尴尬的身份,那人不过是拿她当玩物罢了。
若欢眸底溢出一丝苦涩,她是不敢去赌的,不然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如阶下草一般,任由人作践,却不肯离去。
几日后,裴国公府挂满红绸,四处热闹,裴晏如愿娶了谢家姑娘进门,唯有若欢的偏僻小院冷冷清清,无人踏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