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千逢搀扶着失魂落魄的陶慧出樊府,遇到了爹爹,陶慧眼中闪过亮色,还抱有最后的期望问道:“如何?”叶庭茂摇摇头,脸色十分难看。不言而明,樊家人不愿帮,到如今他们才看清樊家人的真面貌。陶慧眼中的光寂灭,仰头便晕倒过去,叶庭茂忙抱着她上车舆,宋千逢帮着撩开车帘,看到了双眼红肿的叶静姝,当是哭过了。她伸手来接晕倒的母亲,将人抱在怀中,自顾不暇却担心问道:“爹爹,樊大学士可有法子救三弟?”“没有,”叶庭茂叹气,坐于车中捶手道:“他只告知我明承下了诏狱,那可是锦衣卫的地盘,明承这下不光要舍命,还得受番皮肉苦!”“本想着我们花些钱进大理寺看看人,这下无望,那锦衣卫指挥使沈渐鸿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,定不会让我们见明承!”谁?沈渐鸿?宋千逢错愕,莫非是重名?小渐鸿那孩子因她获罪,被贬为奴隶流放,如今是死是活都无从知晓。紧接着又听得叶庭茂骂道:“这沈渐鸿与徐锲不愧都是那女奸臣养大的,一个比一个不近人情,霸道蛮横!”宋千逢:“……”还真是他。随即,车中陷入长久的死寂,落针可闻。气氛压抑,每个人心头都覆着一层厚重的浓雾,模糊、黏稠,压得喘不上气。叶庭茂眼神疲惫,面容憔悴又颓废,默默念了声,“叶家,危矣。”角落里坐着的宋千逢默默思索,沈渐鸿是锦衣卫指挥使,若他未变,或许叶明承还有一线生机。回府后,众人看到叶秉文守在府门前,还不等众人询问,他便摇了摇头。他跑遍了整个彧都,昔日的同窗好友无人肯雪中送炭,他不停找了一家又一家,大多数连门都不敢开,只有零星几位好友肯开门相见,却也是帮不了忙。这种时候不像樊家那般落井下石,对叶家来说便算得上是善意了。家人们凑在一起讨论以后该如何,醒过来的陶慧又提出如何替叶明承料理后事,房中婢女姑婆们抽泣着哭倒了一片。宋千逢默默退出房间,天色朦胧看不清道路,她回房提了盏灯,“沙沙”树叶的摇曳声在阒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脆,昏暗的夜色勾勒出模糊的身影。她从角门而出,寻到一个乞丐,同那乞丐耳语一番,又将一锭银子交给他,那乞丐笑着连连点头,转身跑入黑夜。抬首,弦月藏于层层叠叠的乌云后,依然能透出些余晖,银白的光晕逐渐弥漫,遍布整片夜空。翌日巳时。宋千逢在角门缝中找到裹成小筒的纸条,取下,打开一看,勾了勾唇角,戴上帷帽悄无声息离开安平伯府。……此时,彧都醉月楼二楼坐满了穿着蓝黄飞鱼服的锦衣卫,他们与不远处正喝酒的两人剑拔弩张,彼此忌惮,仿佛无论哪方先动,此处便会霎时沦为战场。而他们各自的主子,正于密闭的“天”字号雅间中谈着话。“前户部尚书杨嵩按刑律流放三千里,却在扶州一带遭遇山匪丧命,此事可是你的手笔?”说话的男子锋眉鹰目,长相端正,左脸的短疤显得他颇为硬朗,一身醒目的红金飞鱼服,目光灼灼,深邃的目光似能轻易将人看透,无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说半点谎话。被他质问的男子丝毫不惧,骨节分明的手翻开桌上的两个茶杯,提起茶壶,汩汩热茶成弧线灌入茶杯中,一杯茶满,又倒了一杯。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审问人眼前,而后持杯吹了吹热茶,丝丝白烟溶于空中,氤氲水汽后是一张清隽的脸。“是与不是,沈大人不是早有决断了么。”语气寡淡,似乎不是在聊与自己相关的事。沈渐鸿拍案,惊得茶杯中的茶水荡出,漾起圈圈涟漪,他有些恼怒,道:“就算杨嵩作恶多端,自有律法处置,你不该出手!”“你都说他作恶多端了,他该死。”“徐弃!”徐锲闻言抬眸,漩涡般的双眼紧紧凝视着沈渐鸿,他一字一句启唇,似魔音般质问面前人。“沈雁,你当真觉得杨嵩不该死?”珠玉的话语落地,沈渐鸿微微怔愣,杨嵩是七年前害过阿姐的人之一,他怎会不知,坚硬回道:“法已绳之,他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。”“你还是那么蠢,”徐锲话语中满是揶揄与轻慢,他敛眸,把玩着手中的茶杯,回道:“我可没认罪,待沈大人有我杀害杨嵩的证据了,请再来问罪。”沈渐鸿:“待我找到,定捉你归案!”徐锲:“拭目以待。”沈渐鸿知晓徐锲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挡,想杀的人谁也活不了,一切不留痕迹,无从查起。他有些心烦,抓起茶杯仰头就喝,不料被烫了一下,有些手忙脚乱地放下,看着徐锲就骂了一句。“疯子。”这时,有锦衣卫敲了敲门,喊道:“沈大人,外面有个姑娘闹着非要见您!”正在品茶的徐锲挑眉,看了沈渐鸿一眼,有些不可置信,“姑娘?”沈渐鸿烂命一条睁眼就干,整日不是在查案就是在捉人的路上,所到之处血雨腥风,姑娘远远见着就绕道走,哪有什么姑娘敢靠近他这个煞神。他扬声,“不认识,让她……”回绝的话还未说完,便被身边人出声打断:“进来!”沈渐鸿错愕,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,“徐弃,你又发什么疯?”徐锲轻勾了勾唇角,连眼尾都染上了看好戏的笑意,心情颇好的模样,这是他为数不多感到愉悦的日子。雅间外,上二楼的楼梯间,剑舟、甲羽、一大帮锦衣卫正拦着宋千逢。剑舟更是劝道:“叶四姑娘,我家大人不在!”宋千逢无语得差点笑出声,谁要见徐锲,她躲还来不及好吧,今日是来找她的小渐鸿的。不多时,众人听得雅间里传出的命令,因隔得远,所以也分不清是谁的声音。现场锦衣卫立即收剑让行,剑舟和甲羽势单力薄也不好再挡,退于两侧放宋千逢通行。宋千逢拎着裙摆上楼梯,走过长廊,来到禁闭的雅间门前,双手撑着左右两扇门,缓缓推开,抬眼便对上了屋中两人注视的目光。帷帽下笑着的脸顿时僵硬,浑身起了冷意。徐锲怎么也在这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