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煜支支吾吾道:“昨夜儿子心情不好,便一个人出来了。”老夫人对儿子那点德性一清二楚,心中跟明镜似的,冷冷一笑道:“你莫为那贱人遮掩,欺瞒你老母亲。若你真的只是心情不好,出门走走或者练功打拳便是,何需跑到这冰冰冷的书房里来睡觉?”赵煜的子孙根是老夫人心里头等大事,比她腹中孩儿更甚,青姨娘自然不愿婆母因此迁怒于她,忙主动解释:“妾身昨夜与将军嬉闹,本是闺房之乐,不想将军大发雷霆,这才去了书房。”老人家本就不喜年轻女子闺房争宠,闻言更是心下厌弃:“小地方长大的姑娘到底上不得台面,轻浮孟浪也不知羞,须知在京中只有妓子才会这般闹腾男人。”青姨娘听婆母骂得这样狠,更加惶恐,忙不迭地辩解道:“妾身不是那等不自重的人,只是因天冷,想让夫君帮忙暖暖脚……”不想赵老夫人闻言,更是危险地眯起了眼睛:“你可是,把脚伸进他怀里去了?”青姨娘茫然地点头。她不知道,赵家对此事有异常迷信的芥蒂,认为男人的头与胸若与女子下半身相触,便会招致霉运。赵煜的父亲当年便是给宠妾焐脚,第二日便葬身火海。赵煜当时才十岁,亲眼见到赵老爷焦黑的尸首从火场中被救出来,从此二人孤儿寡母守着一间没落的安远伯府,虽然早早袭了爵位,日子也并不好过。父亲的死状给他留下恐怖的印象,又在后来家道中落的凄凉日子里反复加深。故而不仅是赵老夫人,连赵煜对此也忌讳颇深。昨晚一听到青姨娘要他焐脚的要求,便对她大动肝火。今日老夫人闻言,也立刻二者联系起来。同样的宠妾,同样的忌讳,同样的祸端。她好不容易熬出头来,却又被女人害惨了最得意的儿子。赵老夫人不会怪儿子,只会怪这不知分寸的女人祸害赵家。赵煜刚才支支吾吾,实是想把此事瞒下来,却不想青姨娘一阵自曝,把罪状认了个全。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,手指颤抖着指向青姨娘,厉声骂道:“好你个不知轻重的贱蹄子,女人的晦气东西怎好放在男人怀里?定是你给我儿招来的霉运!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,我定饶不了你!”老夫人已是气急,各种难听的词滚着轱辘地往外冒。她看青姨娘就连跪在地上也不老实,眼睛还要勾子似的看着儿子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便要举手来打。赵煜见此,也顾不得身上疼痛,连忙扑过来护住爱妾:“母亲,儿子若……便只有青儿怀里一点希望了,您看在赵家香火份上,也不能打她。”老夫人打又打不得,又见儿子还护着这不知好歹的女人,一口气憋在胸口,两眼一翻晕了过去。众人连忙围上来,又是掐人中又是熏药,好一顿忙活。秦思思欣赏着乱成一锅粥的赵家,面上假作焦急,眼里却划过滔天的痛恨与快意。赵煜对父亲去世的忌讳,她自是清楚的。而且伯府虽有客房,却与主院相距甚远。试想,夜深露重,赵煜被青姨娘触了霉头,又不想旁人知道,只会选择最近的书房,走进秦思思为他精心准备的鼠狱。书房有供人小憩的简榻,却被秦思思命人搬走了被褥,赵煜找不到被褥,也不会惊动下人,只会仗着自己身体强壮和衣而卧。而且,对父亲被烧死那一幕心有戚戚的赵煜,断不会去寻柴炭与火烛来取暖。如此,全书房最暖的便是赵煜;而赵煜身上最暖和的,便是双腿之间。吃了药发狂的老鼠,定是想钻一钻的。秦思思还怕不够,特意将今日给赵煜的夜宵安排了韭菜鹿肉等壮阳之物。青姨娘这胎已超三月,又怀得稳当,赵煜兴致来时,也会仔细用香油抹了羊肠,套在那物上与她行周公之礼。——这些闺中密事,当然是前几日青姨娘为了讥讽她这个守完三年空房还要再守的主母,特意说与她听的。秦思思前几日还为此黯然神伤。如今她哀莫大于心死,只知道接触过香油的东西,自然更加吸引老鼠。又热又香之物,怎能不让狂鼠多咬一口呢?赵老夫人与赵煜如此宝贝的东西,被老鼠咬得破烂不堪,真是想想都叫人期待。事实确实不负所望。当然,这一套下来也并非一定能让赵煜断了子孙根。倘若青姨娘不那么急着与她比较,倘若赵煜运气好避过了老鼠,他都或许能逃过一劫。但好在老天开眼,又或许是小萍也在冥冥之中推动,没有让他幸免。秦思思微微一笑,若侥幸逃过也无事,她照样会让他看看,若真要害他子嗣,能有多少种更加绝妙的办法。老夫人终于悠悠醒转,刚顺下了气,又开始痛骂青姨娘扫把星。青姨娘此刻已从被老夫人骂懵的状态反应过来,一双眼睛怨毒地看向秦思思。昨日秦思思与她提起焐脚一事,原特意为她设的局。她急急膝行过去,伏在赵老夫人脚下,指着秦思思道:“母亲,焐脚一事是夫人陷害我的,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,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啊!”赵老夫人闻言,也皱起眉头,向秦思思看了过来。秦思思不慌不忙道:“青姨娘怎么胡乱攀咬起来,昨日说我唆使侍女陷害你腹中胎儿,今日说我唆使你谋害夫君,我哪有这么大能耐,我唆使你,你就听我的话么?”“是你激我的!你说夫君从前日日给你焐脚,我才气不过……”青姨娘越说越小声,妾室争宠不是什么光彩的事,但是比起失去丈夫和婆母的心来,她也不顾了。此刻她虽有腹中胎儿作保,可女人生子变数太大,加之秦思思作为主母,万一用上去母留子的手段,她是断没有活路的。秦思思正色道:“荒谬。府上人人都知夫君新婚当夜便离京征边,怎会在婚前与我有如此亲密之举?我就算要激你,也不可能说如此漏洞百出的话,更不会拿夫君的安危开玩笑。”“姨娘,我知你犯下错误心中惶恐,但无凭无据的,你也不可胡乱攀咬。你莫心急,你为夫君孕嗣有功,我与母亲不会亏待你的。”当日之言,秦思思只在青姨娘耳边说过,并无第三人听见,因此青姨娘说破天去都没有证据。只是这样争辩下去无休无止,容易节外生枝。因此,秦思思一句之中,不仅为青姨娘安排了攀咬的动机,还暗暗点她:没有实据便无法定罪,而只要秦思思还是正妻,她只要一生下胎儿,生死仍由当家主母说了算。青姨娘听懂了秦思思的暗示,低下头去,不再作声。而赵老夫人果然向秦思思投来怀疑的目光,她虽并不觉得赵煜受伤是秦思思所害,但空穴不来风,若说争宠相激导致儿子触了霉头,确是极有可能。秦思思感受到老夫人的目光,心中并无波澜。这点怀疑,无伤大雅。她正要收拾残局,敲打下人,演绎一位替夫君保护颜面的好娘子,却听门房匆匆来报,左佥都御史秦大人来了,正在前厅坐着。此言一出,众人皆惊。这位秦大人,正是秦思思的长兄秦晟寒。秦思思乃首辅嫡女,当初执意嫁入当时没落的安远伯府,惹了父亲的恼怒。首辅大人虽然给了一笔丰厚的陪嫁,却从此与她断了往来,亦未在朝中给赵煜任何帮助,这也是赵家人敢如此欺辱她的原因。但如今她长兄来府,是不是说明,这位首辅大人愿与女儿缓和关系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