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夏,宁国公府如约而至的春雨淅淅沥沥的,莫名惹人怅惘。沈予欢坐在妆台前一下一下的梳着稠密的发,思绪发散,眸里氤氲了雾霭,很快凝出泪意。真想,就这么随着夫君一道去了干净……沈予欢梳发的手忽然顿住,脖颈下的斑驳有些狼藉的痕迹若隐若现。看向镜子中的自己,一股深深的负罪感还有浓重的厌恶感瞬间将她吞没。沈予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如朝霞映雪般的脸,喃喃出声,“你真应了那句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’!”她怎么可以将当成儿子养大的小叔给……那么一个山巅劲松,如白玉纯粹无瑕的人。她是做梦都不敢……沈予欢被只要一想到那晚,她就羞愧欲死。“大少夫人!”听到外头传进来的熟悉声音,沈予欢的身子本能地一僵,“临风?何事……”“大少夫人,二爷回来了,胃有些痛,府医开了药,可他却不喝。”沈予欢听了面色一变,下意识的抬脚就往外走。只是才走两步,她脚步一下倏地顿住,想起了什么,呼吸僵滞了下,莫名的心虚。须臾,沈予欢才喉咙沙哑地道:“你去找府医……”临风有些焦急,带着些哀求道:“大少夫人您就劝劝二爷吧,刚刚府医开了药,可二爷却怎么也不喝……”临风实在是没辙了,这才来求大少夫人的。可这天下,主子怕是也只听大少夫人一个人的话了。沈予欢知道裴梓隽最是怕苦,可能幼时总喝药喝到大的缘故。自打医治了几年,身子好了后,平时生病了就任性难缠了些。终究是当儿子般养到大的,尽管沈予欢再是心虚,还是放心不下占了上风。心腹丫头文脂一见沈予欢出来,连忙撑了伞送到她头顶。沈予欢却对临风轻声细语嘱咐道:“你先回去照顾二爷,我去小厨房给他煮些暖胃汤,就过去。”他的肠胃儿时落下的病根儿,今儿下了一天的雨,估计是他不管不顾的着了凉,又引发了胃疾。临风顿时大松一口气,满是感激,“谢谢大少夫人。”沈予欢提着食盒到前头裴梓隽的栖雁轩时,推门的动作顿住。那股心虚感又袭上心头,令她有些踌躇。那晚裴梓隽本就醉了酒,又中了药,神志不清,意识混乱。当时房里无灯,而她离开时走的又急,他应该不记得发生过什么,更不可能知道是当晚是自己才是……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,那她和他就还能如从前那般。沈予欢如此说服着自己,心神也安定了些,推门走了进去。临风正来回在院子里走动,一见沈予欢,顿时急切地迎过来,“大少夫人。”裴梓隽自小养成的习惯,到如今也不喜院子里人多。故而,只有临风一个。临风是沈予欢特意从外头捡回来的小乞丐,只为照顾裴梓隽。房里只有一盏烛火,已然长成成年男子的少年安静的躺在榻上。跳跃的灯火将他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晃的分外苍白,眉头微蹙着,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脆弱感,惹的沈予欢心都揪起来了。他的眉比一般人要略长一些,仿佛要与鬓角连在一起似的。沈予欢忙放下食盒,坐在榻边,搓了搓手才轻轻抚上他的额头。因她的碰触,裴梓隽缓缓睁开了双眼,“嫂嫂……”他双眼狭长,眼型非常好看,似桃花。不生病的时候,眼睛里像是碎了星辰,分外明亮有神。此时因身体不适,眼睛周围略染粉晕,那双眼水汪汪的给人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,又带着些破碎感。他那弱弱的像是撒娇又像是依赖的一声,一下就让沈予欢破了心防。想到的都是儿时惹人怜的他,唤的她心都快碎了,她声音放软,“胃还痛吗?可吃过东西?我装了羊肉粥。”她那关心的话语,温柔的声音如同夏风吹进耳中,裴梓隽心头生暖,眸子晦暗了瞬,“还痛……”他自小肠胃不好,她的小厨房里常年里给他煨着羊肉粥。眼看她就要起身先去端药。他一下捉过她的手,放在自己的腹上,“在宫里吃过了,嫂嫂给揉揉就好。”小的时候,他时常胃痛,痛的严重的时候整个人缩成一团儿,通身如水洗一般。沈予欢便成宿成宿的用手炉给他按揉肠胃。这些年虽被她精心养的大好了,可偶尔着了凉胃还是会痛。沈予欢以前毫无杂念,还会絮叨着埋怨他这么大的人了,还不懂得照顾自己,或是询问他怎么弄的。可现在她的手被他那骨节分明的手这般按着,瞬间就心中打鼓起来,那心虚感再次卷土重来。她的脸颊都有些烫了起来,心头发慌的她很想立即抽出手。可沈予欢却在那一刻生生给忍住了,怕自己异常引他生疑,他有多敏锐她再清楚不过。好在她背着光,他应看不清她的脸色,怎么也能帮她遮掩一二。沈予欢强自镇定,不敢表现出什么。便装作若无其事的反捉着他的手给塞进被子里,“揉揉能好,还要什么郎中?等下就将药喝了,睡一觉就好了。”她话虽这样说,可沈予欢还是先轻轻的帮他揉了起来。裴梓隽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她精巧泛红的耳尖,掠过她嫣红的唇瓣,喉结微微滑动间,视线落在她那微颤的水润眸子上。那里头似是藏了惊惶和不安,那模样像是受惊的小鹿,看着就让人很想很想欺负她。就在沈予欢被他那视线看的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,只听他才缓缓吐出一字,“好……”得了他的话,沈予欢如释重负的匆忙起身去端药。裴梓隽的目光追着她,那身半新的素衣裹着她纤细的身影,喉结滚了滚,那腰细得不盈一握。沈予欢端着碗回来,也不敢与裴梓隽对视,却还是扶着他坐起身。裴梓隽倒是乖乖配合,只是却还如少时那般,只等着她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