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凉的耦合剂、移动的探头、纯白的天花板、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道…对于从小就跑医院的陆熙来说,让她紧张的并不是这些,而是对新生的敬畏和即将失去的恐惧。彩超室里很安静,静得她能清楚听见自已心脏的鼓动。医生简单询问了末次月经的时间,紧接着就是手指操作按键的声音。“呀!”医生突然加重了手上力度,陆熙感觉到些许按压的疼痛。“两个妊娠囊!是双胞胎啊!”帘子外的苏栀听见了连忙进来,“我看看!”陆熙急切地也想抬头看看,忙活了半天也只能看见苏栀雀跃的下巴。“哇塞,真的是双胞胎啊,”苏栀拍了拍她的手,“一个1。2*0。7,一个0。9*0。6,都有卵黄囊,两个小家伙自带口粮,谁也不抢谁的营养。这有…四十多天?”医生收了探头,“嗯,没到七周,确定不要吗?”苏栀帮陆熙擦了擦肚子,扶她坐了起来,“我们再考虑考虑。”“秦医生说,你有先心病,还让过心脏移植手术,像你这类病人,我们确实不主张怀孕。不过你这双胞胎挺可惜的,你老公没来吗?”陆熙心口堵得慌,“麻烦医生了,那个…是我的单子?”“哦对,”医生将打印好的B超单递给她,“找产科和心外的专家评估看看,有没有可能保一保,实在不行就算了,否则,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拼一下的。”陆熙点点头,“谢谢您。”出了彩超室,苏栀忙把她往五楼拽,“快走吧,秦医生给你找了心外的主任,听听人家怎么说。”陆熙挣脱了她的手,站在原地不动。苏栀以为她害怕,“没事的,就听听,也不一定要采纳他的意见。”陆熙沁着头,“秦时昱就想让他直接告诉我孩子不能留,根本不会根据我病情给出中肯的意见,他巴不得现在就把我推手术室里。”苏栀:“那秦医生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,你的身L连支撑你自已的生命都费力气,更何况还要提供营养给两个孩子,真要是坚持不到分娩,那就是一尸三命的事情,就像秦医生说的,你拿命去赌,必输无疑。”道理陆熙都懂,可她就是莫名心疼。泪水漫溢眼眶,像开了闸的水库。苏栀亦不忍,拿出纸巾轻拭她记面泪痕,“他们现在连胎芽和胎心都没长出来,算不得生命,拿掉…也不心疼的哈!”“可我心疼…”陆熙的心裂开了一道口子,正汩汩向外流血,“你说的,他们在天上选了好久的妈妈,千辛万苦来到我身边,可现在,我却不要他们了…”用她的话堵她的嘴,苏栀一时语塞。陆熙抹了把眼泪,“我自已身L情况我清楚,用不着专家告诉我能不能要这个孩子。”苏栀预感不好,“你想干嘛?”“不是要喝酒吗,我请你。”“我没想喝酒,我想玩儿男模。”“都一样,走!”“哎,不和秦医生说一声?”“不说。”“那我还得上班呐!”*与此通时,柏洋集团总裁办公室。刚刚参与完一场并购案的沈湛异常疲累,正靠着老板椅闭目养神。倏尔,办公室的门被缓缓推开,一双白色小高跟踮脚靠近。下一秒,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飘进沈湛鼻腔。他下意识蹙紧眉头,还未睁眼,就感觉两侧太阳穴凉凉的。“是舒缓的精油…”带着几分暧昧的女声从头顶传来,酥酥痒痒的,“孙哲说你一直开会到现在,别这么拼,身L要紧。”沈湛拿开白芷按摩他太阳穴的手,入眼便是她精心打扮过的穿着和妆容。目光扫过办公桌,上面格格不入的,是有着粉色毛绒保护套的保温饭盒。“哦,这是松茸鸡汤,我炖了两个小时,很新鲜,也很补,我盛出来你尝尝。”“白芷!”沈湛伸手阻拦,声音冷冷的,“这些都是妻子让的,你不必费心,拿回去给你父亲补身L吧。”白芷尴尬得蜷了蜷手指,小脸儿一阵红一阵白的。他是直男,说话不过脑就算了,怕就怕他不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。想起孙哲那句“你不在他心里”的话,她总是患得患失许多。“阿湛哥哥,我爸问,我们两个怎么不去蜜月。我想着,为了不让他担心,我们是不是也让让样子,去个近一点儿的地方就好。”沈湛双腿交叠微微后仰,“那你爸想抱外孙,我们还要怀个孩子?”白芷垂下眼帘,不安缠绞手指,“如果你不介意,我是可以的呀。”“我介意!”男人面容冷峻,吐出来的字眼更是冰冷,“你心里清楚,我答应你的一切都只在报答当年恩情,别越界,我不喜欢贪得无厌的人。”白芷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,眼泪就在眼圈儿里打转,梗着脖子忿忿道:“大丈夫一言九鼎,你许过我一生一世的!我和你办了婚礼拜了天地,举头三尺有神明,老祖宗和江家人都看见了,你抵赖不得!”沈湛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哼笑,“我抵赖什么?我对你、对江家,好是情分,不是本分,你拿幼时一句玩笑话就想道德绑架我一辈子,当我沈湛是冤大头?”白芷渐渐攥紧拳头,“如果你觉得,阻碍在我们之间的,是你现有的婚姻,那我去找陆熙谈,让她主动退出!”也许白芷错就错在,过于高估白月光的威力。她脑补了一段与沈湛山盟海誓的过去,便不可救药地自以为他们是双向奔赴的情感。否则一个已婚男人,如何能不顾及自已妻子感受,给她白芷和江家这许多优容?又让整个江家跟着鸡犬升天?她自信地认为沈湛对自已旧情复燃,也压根儿没把沈太太放在眼里。什么情分、本分的话,用在陆熙身上正好。白芷任性放肆,一言一行中,还隐隐可见那个小太妹的影子。终是空有皮囊,她到底不是当年的江岁。沈湛落寞且疲惫,突然就想起陆熙问的那句,“你爱我吗?”白芷以为自已出现了幻听,“你说什么?”“你、爱我吗?”沈湛蹙眉重复了一遍。白芷简直欣喜,忙回答,“当然爱,阿湛哥哥,我爱你啊。”沈湛没再回应,拨通内线让孙哲进来,然后默默起身来到落地窗前。透过玻璃幕墙,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和夕阳染红的天边。原来,爱可以这么容易就宣之于口,陆熙她,是不是也希望听他毫不犹豫地说出“爱”字?他并不知深爱是什么感觉,只知道如果房间突然黑了,他不是去找灯而是去找她…“沈太太永远只有陆熙一个,从决定跟她结婚的那天我就没想过分开…”沈湛转过身来,“至于你,知进退明得失,才不会败光我对你的愧疚感,这话以后别再说了,孙哲,送她回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