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晓钱此刻正蹲在路边犹豫不决。自从前公司拖欠了三个月的工资,再宣布倒闭后,她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了。她甚至因为没办法一口气拿出三个月一付的房租,而从出租房搬进了一天二十的廉价宾馆。而徐晓钱现在蹲在这的理由,很简单。住在同一家宾馆的长发男,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,具体的内容徐晓钱已经记不清了,但她有抓住重点。日薪一千,早八晚六,每周工作三天就可以休息,想要多干的话申请就可以,同样按照日薪一千的标准来。徐晓钱没有办法不心动,因为她再不早点找到工作的话,下一笔款项她就只能贷款交了。她需要钱。她学历不好,资历不够,没有背景,脾气还差,之前能维持一个月一万多的收入全靠拼命。每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,光是加班费打完折都有六七千。她在失业期间也没有闲着,每天都去干日结。就连扛了一车圆木的第二天,依旧去磨了一车的钢筋,半夜还会租电瓶车跑某团,这样两月下来也有个三万。可惜马上就要放长假了,那些学生一旦放假,所有的日结工的工资都要降低一半。她现在需要一个稳定且不低的收入。所以在向宾馆老板确认过长发男的来历没问题后,她联系上了面试的负责人。但是很怪异的点在于,负责人给的面试时间是半夜十一点。并且在对方登记完姓名年龄,并给出时间地址后,就再也不回任何信息。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拽的hr但这意外得给了徐晓钱一些安全感,毕竟工资这么高,hr拽点正常。她给手机设置了紧急报警,还忍痛在网上找了三家店,各下单了一个试用陪聊。并且给她们发去地址,告诉她们在十一点半的时候,自己如果没有报平安的话立马报警。她甚至特意找的女生,期望在真发生什么的时候,女性特有的警惕心能够让她们不把这些话当成是一场恶作剧。做完这些准备,徐晓钱蹬了个共享单车就出发了。半个多小时过后,徐晓钱看着面试的地点,心里多少有些发憷。面试地点非常偏,还是一条夹在两家门店中间的狭小楼道上去三楼。附近的路面以及楼房的装修,简直像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产物,破旧,杂乱。路边的垃圾桶旁边,恶臭的残渣堆积如山,几近坍塌。有些垃圾袋中,还传出了一些,窸窸窣窣的诡异动静。楼房的墙面是未粉刷过的水泥墙,布满了深色的不明污渍,坑坑洼洼。裸露的黑色电线一簇一簇如同乱麻般交错,被几根摇摇欲坠的铁钉,勉强悬挂在墙顶。她甚至在楼梯前靠墙的阴影中,看到了一坨不明物体。路边的路灯早已熄灭,徐晓钱也不确定是坏了还是到点断电。而楼道的对面,一家非常简陋的小卖部亮着灯,这是附近唯一一家开着的店。只不过里面的老板,正在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。原本还试图询问一下情况的徐晓钱,一进去就被冲天的烟酒气,混杂着呕吐物的味道给熏到几乎作呕。憋着气喊了几句老板,发现甚至都没有鼾声大,只能放弃,站在小卖部门口。借着小卖部橘黄的灯光带来的安全感,徐晓钱蹲在路边,有些晃神,她不是感觉不出来这件事情的怪异。但她太累了。她明明已经好努力好努力了,但她的存款永远和那笔账单之间,有着巨大的鸿沟。徐晓钱其实很早之前,在刚出事的时候,就做过一手准备。她买了一份巨额保险,上个月就已经生效,反正不管这个工作是真是假,她都做好了,死亡的准备。她其实有些不甘心,如果不是怕那个人因为钱来路不正,醒来后又气得再死一遍,她早就用自己的方式,赚得盆满钵满了。徐晓钱低低叹了口气,刚准备起身,小卖部旁的一条幽巷之中,却突然传出一阵拖沓又沉重的脚步声。徐晓钱瞬间警觉,面上的神情迅速凝固,她站直了身体,一只手悄然探入衣服口袋,捏住其中的弹簧刀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她刻意放缓心跳与呼吸,试图让自己的气息融入这死寂的氛围,显得不那么突兀。片刻后,窄巷中缓缓走出一个男人,他半长的卷发略显凌乱,嘴里叼着一根尚未点燃的香烟,那烟头在黯淡的光线中似一点幽影。空气中,也浮现出了一丝徐晓钱再熟悉不过的腥甜铁锈味,这发现让她更加警觉。男子仿佛没有发觉徐晓钱紧绷的身躯,眼神毫无波澜地径直掠过她,仿若她不过是一粒微尘,随后便踏入小卖部,径直走到小卖部老板的身侧。只见他似是极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,伸手捏了捏后脖颈,紧接着猛地发力,单手将老板那满载赘肉的躺椅硬生生掰坐起来,伴随着躺椅的嘎吱声,他叼着烟凑近了老板耳朵,大声喊了句:哥,借个火。这突如其来的动静,让熟睡的老板短暂地恢复了一丝神志,身体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。小卖部老板身材肥硕,躺在椅子上时,那肉多得,仿佛要将椅子撑破。赘肉从把手间溢出,层层叠叠,恐怕不下三百斤。然而,眼前这男人竟能如此轻易地,单手将这承载着三百多斤重躯的躺椅瞬间掰正。徐晓钱心中诧异,这男人看着像是刚在网吧大战三天出来,眼底的乌青遮都遮不住,整个人连点精气神都没有,居然有这么大力气不能用刀,徐晓钱迅速下了判断,她的脚尖悄然向旁边的垃圾桶挪动,垃圾桶中全是不明糊状呕吐物,刺激性强还能短暂阻隔视线。只见小卖部老板的双手胡乱挥舞了两下,虚虚得眯了眯细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双眼,侧着身从裤子口袋里掏打火机。可是就在老板侧过去头挨上躺椅的下一秒,鼾声又续上了,手甚至还卡了一半在口袋里没有拔出来。男子也没有再喊,直接拽着老板的手将打火机带出,点燃了香烟。那烟头在黑暗中亮起一点红星,随后他直接将打火机塞入了自己口袋。徐晓钱默默无言,打火机,她也喜欢顺。男人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烟,烟雾缭绕中,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向有些躲避他视线的徐晓钱,开口问道:来这干日结的徐晓钱绷紧了脊背,面上却故作平静地摇了摇头,轻声说道:我不是,我帮我爸下楼买烟的,只不过没喊醒老板。男子闻言嗤笑了两声,看着徐晓钱一瞬间警惕的眼神,随意地摆了摆手,驱散面前的烟雾,叼着烟转身向对面的楼道走去。待他背对着徐晓钱走到一半时,一道幽幽低低的声音如幽灵般飘来:能在这地儿待着的都是光棍一条,小姑娘有警惕心是好事,但是抬头仔细看看吧,有灯亮着吗。徐晓钱闻言,瞳孔骤缩,急忙抬头环视四周。就着昏沉沉的月芒,发现虽然大部分屋子都像是有居住痕迹的样子,但是确实没有一家是亮着灯的,如果家里有人出来买烟的话,绝对不会把灯全关了。这是徐晓钱没想到的情况,这边人都睡这么早的吗但是这个男的未免也太细了点,而且他出巷子之后徐晓钱甚至都没有见他抬一下头,是怎么知道没有人开着灯的难道是这边的常住民,知道这边人的作息习惯没等徐晓钱多细想,刚迈上一节台阶的男人突然回过头,锐利的视线直射徐晓钱,大半身子没在阴影中,另一半脸庞被昏暗光线映照得忽明忽暗。提醒一下,小姑娘如果要干,就好好干,不干的话现在就走,可别中途撂挑子,也别太有脾气,这里人的脾气……可都不太好呢。说完,男人转动脚尖将烟头撵灭,转身迈步上楼。徐晓钱被男人眼神中的锐利惊了片刻,回过神时,已经没有男人的身影。你他爹的才小姑娘,小小小,小个屁,就你最大。暗骂了几句,徐晓钱才忍住冲上去找他干架的冲动,一边用手机打着光,也迈步走进了楼道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