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宿舍,手机多了几条短信。其中一条是库恩别克发来的:“你去哪了?”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。孟思瑶扫了一眼,左滑想要删除,可顿了顿,还是没能狠下心。另外两条是陈老师发来的。“小孟啊,调职名单下来了,你可以开始准备了。不过北疆条件比这边艰苦很多,你确定要去吗?虽说那边会有人照顾你,但我还是担心。”“我这几天也挺紧张的,咱们明天一起去散散心吧,等你心情好了再做决定不迟。”内初班考试对学生们很重要,不光学生和家长紧张,老师们也紧张。这场考试是孩子们到内地享受教学资源的唯一出路,标准很严格,是对孩子们的考验,也是对老师的考验。孟思瑶很喜欢新疆,可对孩子们来说,走出荒寂平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,似乎是更好的选择。打字又删除,离开的迫切感在犹豫中被淡化。最后孟思瑶只简单回复了几个字:“好,谢谢陈老师。”即便没有回复,库恩别克也没有再联系孟思瑶。其实从前也是这样,孟思瑶自以为勇敢地追逐,偶尔和库恩别克亲密一些,就会欣喜若狂,瞬间忘掉那些若即若离、忽冷忽热的折磨。如今想来,库恩别克的眼神,总是落在她和恩珠相似的眼睛上。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,望向另一个遥远的爱人。而她自以为是,把这当成了库恩别克的回应。次日清晨,陈老师开车来宿舍接孟思瑶。她在新疆结了婚,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,一家人和和美美,感情很好。孟思瑶坐在后排和小孩聊天,心情总算轻松了些。窗外旷野广袤,山谷宁静,世界像画卷在孟思瑶眼前铺开,让她难得失神。又忍不住想起库恩别克。有人说,一个人专注的时候,是最吸引人的,这句话放在库恩别克身上同样奏效。偶尔学校放假的时候,他会带上相机去城市之外,拍下无数动人的景象。孟思瑶厚着脸皮跟去几次,这才明白,为什么库恩别克说,摄影是需要勇气的事。雪山高耸,可随时都有雪崩的危险;沙漠辽阔,可走上半天也看不见一个人影;一望无际的草原,是牧民的家,也是野兽的家。孟思瑶羡慕库恩别克的勇敢,也羡慕他在这样自由的环境中长大。她是孤儿,在亲戚和政府的救助中长大,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读书,可走进社会之后,仿佛迷失在了钢铁森林中,找不到自己的目标。所以当初学校发援疆通知时,她主动报了名,来到了这里。人在自己热爱的领域,真的能变得闪闪发光。只是,本以为和库恩别克的相遇是新的开始,没想到,离开也是因为这个人。草原有固定的行车路线,到了地点,一行人下车步行。吹着清新温风,孟思瑶心里的闷堵缓和了不少。看见不远处围着一圈人,她好奇问:“这是在办什么活动吗?”“追姑娘比赛。”陈老师的丈夫是个朴实的哈萨克族汉子,普通话不大流利,但语气很认真,“这是我们的习俗,孟老师要试试吗?”陈老师闻言,立刻赞同道:“小孟不是学过骑马吗?可以试试,来大草原不跑就不是滋味呢!”孟思瑶的确会骑马。是库恩别克教她的。那是两年之前的事了,假期里学校安排了家访,有些学生住得比较偏,汽车开不过去,库恩别克得知,便主动要教孟思瑶骑马。骑马并不是一个简单任务,但库恩别克生在草原长在草原,用他的话说,生下来就是与马儿为伴的。认认真真教了孟思瑶小半个月,还真把她这个笨学生教会了。说起来,那也许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。以往只是在灯下学习时的交叠影子,可上了马背,库恩别克的胸膛切切实实地保护着她。和漠然平静的外表不同,孟思瑶听见了皮肤下的心脏有力跳动的声音,以及炽热的温度,耳边柔软的话语。四面八方都是库恩别克的气息。也许库恩别克自己都不知道,这段回忆,陪伴孟思瑶度过了多少难熬的日子。让她觉得,无论是什么困难,只要坚持就能达到终点。沉浸在回忆之中,孟思瑶不知不觉地点了头。她如今已经能不靠别人的帮助爬上马背,可不知为何,坐上去之后,总觉得有些落寞。跟随其他参加者来到起点,这种落寞变成了实质。恩珠和库恩别克骑着马,站在队伍的末尾。两只马儿亲昵地挨在一起,他们的主人同样交谈甚欢。看见孟思瑶,库恩别克表情有些奇怪,接着打量她周围:“你怎么来了?”孟思瑶听见自己错乱的呼吸,不等回答,恩珠就笑嘻嘻地说:“小孟姐姐,你怎么没有伴儿呀?这是要一男一女才能参加的比赛呀。”直到这个时候,孟思瑶才理解,库恩别克刚才打量的眼神。原来他是在找自己的同伴。也对,孟思瑶在他身后追逐四年,眼里心里怎么会有别人呢?他大概也觉得意外吧。孟思瑶强行扯出笑容,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:“我只是来玩玩,没有要参加比赛。”“也对哦。”恩珠像是理解的表情,有些轻蔑地说,“毕竟小孟姐姐不是骑马长大的嘛。”她话里话外什么意思,不言而喻。在场其他人听见,都流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,可库恩别克只淡淡点了点头,对孟思瑶说:“这边是起点,你可以去另外一边,有其他线路。”